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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人间的月亮

来源:陕西日报 作者:思纯 发布时间:2024-09-19 11:09:42

  “赏月是后来才有的说法”,母亲一贯按她的观念言之凿凿。若有人疑惑,她才说出剩下的半句:“那时候要先顾嘴呀。”


  母亲说的“那时候”,是指缺衣少吃的年代。但也在那时候,每逢过节,她会为我们这些丫头着想,靠一己之力拉满家里的美食氛围,比如除夕夜做麻糖,比如中秋节做月饼。在母亲的概念里,过节就是吃,节日的吃食必须有点“意思”。


  乡下的中秋节是仅次于过年的大节,溢满甜香的味道。但又和过年有所不同,中秋节预示着一家人的团圆,有了亲情聚拢的牵绊,就连甜香似乎都更有温度一些。


  “做吃食要用心,因为味道是有记忆的。”母亲的用心,是想把美味的记忆留给所有享用了她手艺的人,例如我们这些孩子。


  假如我的记忆从月饼杂糅的馅料开启,那她便早在中秋之前的一两个月就开始筹备了。院子西头一棵长了几十年的核桃树每年都会贡献十几斤薄皮核桃,除了给我们几个丫头分一点,她总会随手扔一些到窗户上吊着的竹篮里。中秋节前夕,她会取出竹篮里的“宝藏”。其中,除了核桃,还有晒干的枣和两三块橘皮。


  核桃仁、花生米连同干橘皮一起炒,放凉后再碾碎。和油酥的猪油是现成的,面粉和白糖不知是哪家给的,从陶罐里小心翼翼舀出的蜂蜜是父亲早先在山崖某个石头缝里掏出来的。面粉里添这、添那、加清水,几经搅拌,成了母亲手里油光光的黄色面团。


  她的手指看似无力,掌下却使着劲儿,一抓一放,碾、搓,再碾、再搓……面团似乎与她的手有了某种神奇的默契,任她搓扁揉圆,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带上了妇人心里的那点柔,张弛着从手掌传递的灵性。油酥经过短暂的休息,糯米粉、水和白糖拌好果仁,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馅料最终被母亲团进醒发后的油酥面团,用青竹筒拓成规整的圆饼,撒上些许黑芝麻,便有了月饼最初的模样。


  烤饼的鏊子是母亲托走村入户的外乡匠人做的。饼在下,炭火隔着铁板炙烤,面粉和馅料的香气被激发出来,在鏊子里色泽如釉,呈现出古典的明黄色。


  母亲站在灶屋略微昏暗的光线里,似欣喜,似得意。那时,她或许还没意识到,她在我们这些也终将成为母亲、终将散落天涯的丫头心上播下了一颗乡愁与味道的种子。这口甜香,因为节日的关系,因为人们对团圆的期盼,一端上桌便成了一家人的“咏叹”,有了独属于秋天的感动,一年复一年。


  现在,母亲已经垂垂老矣,牙齿和肠胃已经不允许她再恣意地享受甜食。又一个中秋来临。傍晚,只有我和她的家少了过节的热闹。我拆开一盒友人从千里之外的南国寄来的月饼,摆在她面前。看着一个个精美的月饼,她颤颤巍巍拿起一个端详,感叹现在月饼的多味与奢华。而我则感叹早已没了儿时那种对过节的强烈期盼,没了那些母亲亲手制作的月饼带给人的心的悸动。她说:“若是还能做……”说了半句就不说了。


  我说:“想做可以做呢。冰箱里有去年做好的蜜酿桂花,还有糯米粉、紫薯粉、蜂蜜、花生、红枣、冬瓜,厨房里有烤箱,有雕花的圆饼模具……”她笑着摆手说:“别做!人少,吃不了。”


  是啊,想想我们两个,想想桌上那精致的月饼,再自己动手确实没必要。吃月饼,品人间温情与五谷在光阴中杂糅的味道,以月饼之形、之香、之意留下些许风雅,或许可以弥补我们太多庸常中的有限的缺憾。


  “您还是尝点儿?”我询问母亲。她将手里的咬了一大口,剩下的放回碟子里。


  窗外人声鼎沸,滨江路多了三五成群的赏月人。月亮升起来了,在封闭的阳台看不全夜空,却看到江水里月影款款,微光涟漪。


  我问母亲:“去楼下赏月吗?”母亲指了指咬过的月饼,说:“你去吧!我吃了,就是过节了。”


  碟子里的那轮弯月,似古韵里溢出来的。我突然感觉,那才是落在人间的月亮!


责任编辑:薛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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