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柿子红的季节。不由得就想起王主任。那年，国庆收假的当晚，约几个专家一起说事。天下着小雨，王主任第一个赶来。下地铁后冒雨走了一段，雨水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身材高大的他乐呵呵的，一边抹去头上的雨水，一边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一把火红的小柿子。

王主任（图右）

你又去山里了？我问他。他呵呵一笑，说在山里呆了三四天。几年前，我去陕南检查帮扶工作，遇到不少的医生都在说，他们是王主任的学生。原来，大约20年前，部队医院加入对那里的帮扶，王主任就很自然地加入了。作为两个大医院的专科主任，在那里差不多培养了30多名专科医生。这些人慢慢成为业务骨干，撑起了当地的专科水平，辐射了附近的省份。医学技术在不断更新，他们不时要短期再进修或请专家现场指导，王主任就成了他们离不开的导师。王主任本人也多次被邀请，长时间在那里驻点，熟悉了那里的人员和环境，喜欢上那里的山水和氛围，自己也离不开了。只要有召唤，或者假期有时间，他都会跑到那里去。难怪，第一次到旬河时，发现他一个大专家住在那里，竟然呆了一个月。

桌上的柿子沾着一些雨水，显得更加晶莹。王主任说，这是山里的野柿子，特别红，冰糖一样甜。不善言辞的他把柿子往中间推了一下，用60岁人少有的热切眼光看着大家，示意都来尝尝。品尝的空档，我们问他大过节的，下着雨，怎么还跑到山里去了？

幸亏去了，不然会出大事的。谈起业务，王主任有一肚子的话。节前，他的一个学生做了一例手术，手术成功，但两天后病人排不出尿，把伤口绷开了。他远程指导着做了二次手术，特地叮咛，要置留一个最大号的导尿管。3号的夜里，学生打来电话，说情况不好，病人又憋尿了。他感觉问题严重，连夜开车跑去了，天亮时才赶到。病人很胖，憋尿两天后，伤口又快要绷开了。他赶紧指导重新下导管，专门让把导管插入端剪开，问题终于解决，病人和医生护士都长长松了一口气。他说，这种情况很特殊，医生操作没有问题，很难发现情况，可真要二次绷开了，就要出大事了。讲完，王主任像孩子般一脸得意，两个大眼睛都笑了起来。我在旁听着看着，忽然觉得，眼前的红柿子，怎么有些像热情通透的他。

王主任喜欢四处游玩，有次周末出门去玩，不小心把手摔骨折了。他打着绷带，戴着大号的手套还在做手术。期间，遇到一个罕见病例。一个40多岁的女患者，腹部长了一个巨大肿瘤，粘连了多个器官。王主任和驻点的几位教授现场会诊，又通过网络与院内专家集体会诊，都认为风险很大，因为手术与医生的技术有关，与病人能不能抗得住这么大的心理与生理压力也有关。风险再大也得做，本性善良又有些执拗的他反复说，不做她很快就会死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那时正值国家大检查的当口，一旦出了情况，各方都不好交待。可若不救病人怎么办？那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夜里一连发了几十条信息。当地医院的领导也急，专门打来电话说，这样的手术王主任他们如果不做，到哪都做不了，这个病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等死了。他真急了，表态说，那就做吧，出了任何问题，都由医院和我担着。谢天谢地，在王主任的现场指导下，手术成功了。王主任回来时，带着一包炒板栗，边吃边给大家说，我也不知道病人能不能扛起那么大的手术，就是觉得不救她就完了。

我尝了一口他带来的野柿子，真是绝对的纯粹和甘甜。也只有在山里，完全野生的情况下，才能长出这样好的口味。大家这么品着聊着时，几个专家到齐了，把此次聚会要解决的相关事宜做了周到的安排。医生的饭桌上，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很快他们又说起了某个刀尖上的病例。从他们讲的惊心动魄中听出了医者的善心。爱开玩笑的老师说，你们医生天天见血，天天救人，心一定比常人的更红。大家都笑了。我小声嘀咕着，像王主任这样心善的人，应该最红吧。

还是山里的柿子更红。王主任睁着那双较真的大眼睛，冷不丁又冒了这么一句。已经退休的他，心里惦念着那片山，也陶醉着那里的美。发觉大家都在看他，他又强调了一下：真地，秋天的山里，树叶金黄，枝头的柿子红得像火。（文中王主任为西安著名泌尿外科专家王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