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跑步，不经意间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这香味不同于桂花的厚重馥郁，也不同于梅花的冷峻孤清，是那种淡淡的、舒缓的，让人可以放开鼻息深深呼吸，却又沉醉其间不忍离去的味道。我心想着，该不是洋槐花的花香吧？于是驻足寻味，果然在小溪边上发现了成片的洋槐树林。走近观察，发现那洋槐花开得正艳，雪白的花序一串一串的挂满枝梢，花瓣有全开的，有未开的，全开的就像一只只小蝴蝶；未开的如同一个个小铃铛。这白的花、绿的叶，还有那婆娑的枝梢，那清朗空灵的暗香，给人以视觉和嗅觉的极致享受，可惜我不懂丹青之巧，不然这会是怎样绝美的构图呢。美景或许可以定格下来，可那么舒适的花香却是留不住的，于是索性不再跑步，就在这片槐林边停下来，仔细看看这绿叶，满满地汲一口这花香，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我在农村长大，对洋槐有一种特别的喜爱。记忆中洋槐树随处可见，村前屋后、山梁上、小溪边，都能见到一片一片的洋槐树。洋槐的适应性强，像极了山里人，没有过多的渴求，只是随遇而安默默地生长，平常没见怎么精心种植照料，但却不影响它的葱茏繁茂。那裹着种子的荚果，无论随风吹到哪儿，来年准能长出一株株新苗。

　　农家的孩子都是在槐树下玩耍长大的。

　　春风里，槐树长出了鲜绿的叶子，椭圆形的叶子对称的分布在叶柄两侧，背面还有一层软软的绒毛，小伙伴们总要采一些来把玩，比一比看谁采到的叶子最大。槐树的叶子质地轻软，大小适中，是男孩们吹奏的乐器。记得小时候，那几个比我年长的玩伴，总能用槐叶吹出不同的声响，这可把我羡慕坏了，于是就尝试着练习，不断地吹，慢慢地竟然也能吹响了。于是，就开始了吹叶子的比拼，看谁吹的最响最亮，只见一个个把小腮帮憋得红红的、鼓鼓的……小小的一片槐叶，带给了孩子们阵阵欢乐，更留下了一段美好的童年回忆。

　　春末夏初，槐花不经意间悄悄地开了，清甜的槐花是孩子们的最爱，淘气的男孩把槐花摘下来，直接塞进嘴里，尝一尝槐花的香甜。女孩们则把槐花采下来，放在书包里，放在文具盒里，慢慢品着槐花的幽香。花香也引来了鸟鹊和蜜蜂，搅扰了一树的安静。鸟鹊着实不讨人喜欢，但勤劳的蜜蜂却因酿造了上乘的槐花蜜让人敬佩。

　　邻居家就有几桶土蜂，将整节圆木掏空，从中间一分为二，再把两头捆好，就做成了最原始的蜂箱。将自己收来的土蜂，装在蜂桶里，放在屋檐下或山崖下，等过了夏季就可以采蜜了。我吃过槐花蜜，打开装蜂蜜的罐子，立即就能闻到清甜的花香，那时的槐花蜜比现在买的蜂蜜更浓稠，舀起一勺来，能拉出很长的细丝。槐花的花期短，与其说是槐花蜜，不如说是混合了各种山花野花的百花蜜更准确一些。在这个时节，用槐花做的麦饭绝对是最香甜的美食。母亲采下尚未全开的槐花，用水洗净，掺上面粉，把槐花和面粉均匀地搅拌成一个个面粒子，放在蒸笼上蒸，蒸熟后的麦饭再撒上一点白糖就是孩子们的最爱的吃食。母亲做槐花麦饭总是一丝不苟，槐花绝对用最新鲜的花骨朵，面粉也要拌得十分均匀。麦饭有多种做法，但最好吃的还是母亲做的，母亲的槐花麦饭不仅有槐花的香甜，更是家的味道，包裹着暖暖的乡愁。

　　盛夏时节，孩子们在槐树的荫庇下，享受着一树的清凉，或是围在一起看小人书，或是玩游戏，突然有人发现了树枝上有蝉蜕，大家就争先恐后爬上树去采摘。槐树是长有暗刺的，总有那不注意的小伙伴被隐蔽的小刺扎着，真是有惊喜也有烦恼啊。

　　夏去秋来，洋槐树碧绿的叶子渐渐变黄，在一阵瑟瑟的秋风中片片落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没有了叶子的装扮反倒显得槐树更加苍劲挺拔了。年龄渐长的男孩们早就看准了槐树的枝桠，悄悄地砍下一枝来，截短留长，刮去树皮，再细细地打磨。这洋槐树的枝桠质地坚硬，且自然分叉成标准的“Y”字型，是男孩们做弹弓的好材料，用洋槐树的枝叉做弹弓支架，轻巧坚固，再装上橡皮筋，便成为孩子们爱不释手的玩具，每个男孩都为有一只洋槐枝做的弹弓而自豪。

　　冬日里，雪花给洋槐穿上了厚厚的银妆，孩子们在树下打雪仗、堆雪人，玩得热火朝天，突然有人摇落一树积雪，惊得大家一阵阵的尖叫。

　　四季更迭，花开花谢，岁月匆匆流逝，我们的心也变得沧桑，不变的是槐花的洁白幽香。在这槐花之下，轻轻抚摸这布满裂纹的槐树枝干，不禁使人感叹时光匆匆，岁月难留，我们还未好好总结成长的经验，转眼之间已是鬓苍苍、视茫茫。我不禁省问自己，我们为何而奔忙？人世间什么才是最美好的呢？正如一位作家所说，“现在拥有的就是最美好的”，如同苏轼笔下的清风与明月，亦如同这淡淡的槐香。

　　人生就像是一段旅程，终点站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沿途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既如此，我们又何必那样着急地奔走，何必那样的脚步匆匆，拥有当下就是最大的幸福。如果跑倦了，走累了，不妨歇一歇行进的脚步，看一看沿途的风景，寻味这淡淡的槐香。

　　（作者简介：蒋利轩，文学爱好者，现居住于陕西省汉中市。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